少女（2/2）

不知过了多久——

“郎君，啊啊啊……！”

伴随着一声激昂高亢的长吟，外头静了下来，寄月睁开了眼，保持着紧捂耳朵的姿势，一动不动地，浑似木做的人。

眉头微蹙，眼睛一眨不眨，没有焦点，茫茫然似寻不到家的孤儿。

那双眼木然睁着，一滴豆大的泪慢慢地、慢慢地溢了出来，压过纤细的睫毛，缓缓滑落下来，顺着脸颊的弧度，滑到鼻尖。

悬了一会，滴答一下落入地毯中，又顷刻间无影无踪，越来越多的泪滴下，但都被软毛地毯吸了去。

就像往日那些抵死缠l绵一样，来有影但去无踪，仿佛从未来过。

昨日不是还口口声声说离不开她么？

寄月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，那只手手心狠狠收缩，痛到让她喘不开气，再忽地一下松开，心头霎时空空荡荡的。

目光茫然落在地毯上，上面绣着花好月圆的图样，不久前的中秋还一起挂灯笼，在高台之上紧密相连，喊着对方……

深秋天凉，寄月觉得冷，躺在地毯上，蜷缩成尽量小的一团，终究是忍不住了，牙齿咬着手背，压抑地痛哭了起来。

她又没有家了。

不，阿娘走后，她从未有过家。

＊

后来哭累了，寄月在地毯上睡着了。

恍惚间听到婢女在窃窃私语。

“我方才给那位沐浴了，那身段我一个姑娘家看了都脸红，只是可怜夫人，不仅被关了起来，还失了主子的宠爱。”

“这也是没法子的事，兴许主子只是想激一激夫人，可耐不住夫人太倔，不肯服软，那位一看就是个会卖弄风骚的，夫人哪里斗得过她？”

“唉……”又是一阵唏嘘。

后来总算有人发现她睡在地毯上了，慌忙过来要把她扶到床上去。

“不必了，劳烦扶我起来换衣梳妆。”寄月毫无波澜，只是眼睛哭得红肿。

迎春以为她总算想通了，大大松了口气，替她取来几件华美的衣裙，都是先前祁凌替她置办的，“夫人想穿哪一件？”

寄月目光迷离，看着那些衣裳，“不必了，替我把柜子里那件淡青色的衣裳取来便好。”

迎春不解，“可那衣裳有些旧了，样式也简单，夫人这会面色有些白，穿些鲜亮的衣裳，兴许更显气色。”

寄月只笑笑，摇了摇头。

迎春只好便把那件衣裳取了来，搀扶着寄月换上。因她四肢无力，迎春不仅得扶着她，还要顾着替她穿衣裳，一件裙裳穿了半天才穿好。

她内疚地自责：“婢子笨手笨脚，夫人切莫见怪，实在是其他三人都被派去东厢了，腾不出更多人手。”

看着原先不起眼的淡青色粗布衣裙，穿到夫人身上，反倒衬得她越发楚楚可怜，正应了那句“清水出芙蓉，天然去雕饰”，迎春由衷赞叹，“您真是穿什么都好看，那些庸脂俗粉怎能比得上？”

寄月仍是一笑置之。

她拿起妆奁上的脂粉，颤着手在眼周略施薄粉，将发红的眼周遮一遮，而后唤迎春：“劳烦将我扶到窗前几案边上。”

迎春讶然，“夫人您不再抹点胭脂？”

“不必了。”寄月淡道。

虽不知道这位夫人打的什么主意，但迎春不敢多嘴，只能主子听从嘱咐。

在她的服侍下，寄月用过饭，随后就端坐在窗前发呆。

东厢的门开了，她循声望了过去，见一少女在丫鬟的搀扶下，似弱柳扶风般走了出来，她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，年纪轻轻就已生得极媚，是和寄月截然不同的明艳。

身上那一套本是为寄月而做的红裙，到了她身上仿佛量身定做。

少女也瞧见了寄月，挑了挑眉，唇边勾起一抹胜者的微笑，高抬起下巴，有意将脖颈处的一道红痕暴露出来。

寄月对上她挑衅的目光，也不生气，反倒淡淡地笑了，瞥了一眼，就收回目光。

“你！”见她不把自己放眼里，少女气得跺了跺脚，这一跺脚牵动身上，随即又娇滴滴地哼哼了起来。“郎君，我的腰好痛！”

“痛就回来歇着。”

清冽的声音从东厢传出来。

“奴是被气着了，本来只是想出去透口气，谁知那边有个人瞪了我一眼。”少女走进了屋里，委屈道。

“哦？怎么瞪的，我倒要看看。”

青年的语气颇为愉悦，随即踱出屋来，屋内的女子在后面叫嚣着：“郎君，你可得替奴家讨个说法呀！”

听着那一双人的对话，寄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，垂眸浅笑了下，后来越笑越克制不住，竟低低笑出了声，直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。

眼前出现一片淡青色袍角，来人凉声揶揄道：“夫人心情倒是不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