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一九章 生者有死(下)(3/4)
而每次入睡前,师父总要嘱咐一句,让门窗留些缝隙,否则会中毒云云。
嗯,师父可能真的老了,开始爱唠叨起来。可他最近明明不喜说话的,有时两个人在屋里,一整天师父也说不上一句,不是抱着书看,就是缩在被子里发呆。
外面越来越冷,雪也是一场接着一场,今年寺院没有打禅七,僧人们在这个冬天便清闲起来。
师父的禅房就总有人来拜访。
大师伯缘法身为住持,早晚课时要多严肃有多严肃,可到了这里就笑嘻嘻的,拉着师父谈天说地,竟说些不相干的。善纯就在他这里听到不少师兄们小时的八卦,他真没想到,现在那些如得道高僧一般的师兄,过去也会做出各种傻事。
二师伯缘尘来时总夹着经书,一坐就是半个时辰,同师父两人引经据典,探讨佛法。一到这时候,善纯都会轻手轻脚的出门,他佛学刚刚入门,这时宁肯在外面吹风,也不喜欢去里面让自个头脑昏沉。
而二师伯每次走,都会嘱咐一番,让他好生照顾师父。如果,他抚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发抖,就好了。
三师伯宁沐最特别,他来不分时候,有时早晨刚起,有时夜晚刚睡。反正兴致一起,就来了。就算大雪封山,他也能有办法弄些好吃的过来,那些素食特别美味,师父浅尝辄止,剩下的都便宜善纯和他一帮年纪不大的师侄了。
三师伯都知道,依旧乐此不疲。
至于善纯的几个师兄,来得也比较勤,但他们不会多待,坐上一会儿便会离开。
虽然一来客人善纯就要沏茶倒水好通忙活,可他还是希望来的人多些,起码师父似乎非常高兴,连中午用斋也会比平时多吃一些。嗯,吃药也更容易。
师父不喜欢御医开的药,他说这东西就是折磨人,根本没有作用。
善纯这个当徒弟的拗不过师父,却也摸索出了一套办法。
每当禅房来人的时候,他就赶快将热在炉子上的药端过来,然后,师父便会笑盈盈的接过一口喝干,连漱口的清水都不用。
若是没人,就困难一些,几次失败后,善纯学会了一招,端着药碗,就睁大眼睛盯着师父,将他看得没办法,也就皱眉喝了。
按师父的话讲,这叫卖萌。他不懂什么意思,可只要有效便是好手段不是么?
这个冬天很漫长,善纯以为师父这种古怪别扭的情况也会延续很长时间。但也许师父的话是对的,御医的要真的没用。
渐渐的,师父越来越瘦,用他新学的词,就是“形销骨立”。后来,就算三个师伯一起过来,师父的话也不多了。
春节来临前的一场大雪,师父躺在床上,要靠着善纯才能坐起来。但他的目光仍是清澈带着温度的,对着来探望的人,从未表现出其他的情绪,直到那一晚。
拄着拐杖的老方丈颤悠悠的走到床前,一只干树皮样的手轻轻抚摸到师父的头顶,嘴里糊糊混混的说些什么,他牙都没了,说的话旁人根本分辨不出,偏偏师父懂了,两人一番深奥的交谈,老人才又颤悠悠,叹着气走了。
师公将善纯赶了出来,就看到太师叔抱着戒刀站在雪中,正对着大门外门神一般,似乎有他在,什么东西都无法进来。
里面的交谈善纯听不到,可等师公大步流星的出来,他回房却发现自己的师父正盯着空处发呆,眼眶竟是通红一片。
他不由大惊,这还是重见师父以来,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这种悲伤的情绪。
也正因如此,第二天,他写了封简短的信,求着三师伯带到山下给大师姐寄了去。
他有种感觉,如果大师姐也在,师父可能会更高兴一些。
也不知从哪里飞来无数的乌鸦,这些日子就在寺里停留,任凭如何驱赶也不离开。而就在这杂乱难听的鸦鸣声中,师父睡了一觉便久久没醒过来。
善纯偷偷哭了好几场,他有时做梦,师父一下子恢复了,在藏经楼一边整理藏书,一边教导自己学问。就算,再挨一次打,那也会将他笑醒。
他也心存奢望,可能是门没关好,师父只是受了风寒,用心治一治,就算不能站起,如之前那样靠坐着同人聊天,那也是极好的。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