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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 chapter 09(3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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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秒后,却听见他说了句:“能不能别总是叫我沈总?你是我下属吗?”

她低了低眉,好像是有点礼貌过头了,这个称呼也不大恰当。

且惠不敢看他,葱根似的手指在台面上划拉:“那我该叫什么?”

难道要跟着沈棠因的辈分,喊他一句小叔叔?

这是不是落了刻意,已经有攀关系的嫌疑了?他们还没那么熟吧。

对面切姜的人,确定又纳闷的口吻:“难道我没有名字吗?”

她的头垂得更低,在心里默默演练了一遍,脸也悄默声地红了,细声道:“我可不敢。”

沈宗良想起那天在陈老家中,忽然问:“那怎么就敢管唐纳言叫哥哥,之前认识?”

她解释道:“我和庄齐是同学,小时候感情还蛮好,跟着她叫的。”

沈宗良在心里估了估年纪,“那这么说,你和棠因也该是同岁。”

“嗯,我和沈小姐她们几个都是一届的。”

沈宗良为她续上一段结论,“但是,你们两个关系不怎么好。”

且惠被说中心事,抬眸怔怔看他,“怎么这么讲?”

他眼神清明,讲话也一针见血,“说起唐庄齐的时候,你连姓都没加。也把她的哥哥当哥哥。”

到了他这里就沈总沈总的。

沈宗良心头有一丝的烦躁和心不在焉。

他也不知道,自己在莫名奇妙的,胡乱计较些什么。

且惠没再避了,名字取出来就是让人叫的,有什么好扭捏?

她抬起头,郑重看进他的眼底,轻轻擦出三个字,“沈宗良。”

浓浓暮色里,她纤瘦单薄的影子投在雪白的墙面上,声音是那么清亮。

像个刚认生字的小学生,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,咬断生菜一样的爽脆。

沈宗良清楚地感觉到,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
他点了一下头,西方绅士般的温柔,“认识你很高兴,钟且惠。”

且惠笑,那点朱红向下延伸到脖颈上,她迅速扭过身子。

正对厨房的餐厅里,摆着一张满工云纹紫檀桌,上面是一副未竟的书法。

显然,沈宗良是写到一半,忽然被那通电话打断了。

眼睛扫上去,读了没头没尾的两三行,且惠便猜到是赵孟頫的《妙严寺记》。

她坐下来,想在“安素受知赵忠惠公维持翊助,给部符为甲乙流传”的后面,写上“朱殿院應元实为之记,中更世故,劫火洞然”一句。

小的时候练楷书,庄严规整的赵氏书写是最好的临摹范本,亏了教她书法的老师严格,且惠几乎能背得出。

但长远不练了,即便手里拿的是玉质温润的和田笔杆,蘸上墨也还是觉得生疏。

到写这个“應”字时,且惠的手微微有点抖,无论如何不敢下笔了。

她刚要搁笔,身后圈过来一道洁净冷质的气味,像冬日清晨无人踏足过的霜雪。

头顶传来沈宗良的声音,“会写?”

她点头,发丝刮在他胸口的衣料上,发出窸窣的声响。

且惠听见自己颤巍巍的音色,似乎比她的手抖得还要厉害。

她说:“皮毛而已,底下就不会了。”

“没事,我教你。”

沈宗良一手撑住桌子,另一只手握住她的,极自然地蘸了蘸笔。

他一副专心授业的样子,把稳了且惠的手,利落地挥毫下去。

沈宗良一笔一划流畅写着,醇厚的嗓音落在她的耳边,“这个應的写法很典型,点下去之后,一道逆笔,稍微带一点侧锋,收住。再露锋一接,这里可以出个尖。”

且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,耳旁只有自己不争气的心跳声,咚咚的。

他掌心内一层薄薄的茧,蹭着她柔软的手背,隐约一股柑橘调的清香,应该是刚洗过手。

很庆幸。她很庆幸脸上灼热的温度没有传导到头皮,暴露她的面红耳赤。

很多年不弄这些,钟且惠已经不大懂什么叫侧锋,家里落魄以后,唯一保留下来的兴趣是芭蕾。

这不是且惠自己要求的,它来自董玉书的坚持。

妈妈宁肯自己省得要死,也从工资里拿出一部分来供她跳舞。

很多个周末的早晨,吃过粢饭糕以后,董玉书领着她走过飘着炊烟的狭窄弄堂,脸上是一种来路不明的满足,而且惠面无表情。

端着脸盆出来倒水的邻居见了,总要问:“董老师,送女儿去跳芭蕾啊?”

董玉书笑着点头,“是啊,女孩子嘛,多跳跳舞,总归没坏处的。”

还没等她们转过拐角,就听见邻居夹杂着江城话编排,“捏节都顾成搿个样子了,还搞这样的花头。”

且惠立刻就去看董玉书。但她还是那副表情,牵着她的手仍然温热。

她说:“小囡,你只管走自己的路,不是句句话要听的。听多了不该听的,你就走不远,也走不快了。”

这句话且惠始终都记在心里。

没等这个“應”字写完,门口传来一道智能女声——“锁已打开”。

紧接着是一句“小叔”,且惠抬头,看见沈棠因端了个箱子,娇俏站在长桌前。

她的身边,是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的杨雨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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