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八章(1/2)
沈净懿那双漂亮的杏眼流出了骇人的血泪。她仿佛是被利器戳穿了双眼一般,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流淌,整双眼睛俱是一片猩红。
为什么呢,为什么唯独只有她的人生格外艰难,每一步都像是老天精心设计过一样。
故意设下的难关,稍不留神就会坠进深渊,死无葬身之地。
明彰看见她眼里的血泪了,慌乱和恐惧齐齐涌了上来,心脏仿佛被生生剜出,疼的厉害。
他从未有过这么疼的时候。
罕见得失控。
理智与那点规矩全部都抛在脑后,他颤抖着手拿出帕子想要为她擦拭,可又怕弄疼她。
伸出的手只能痛苦地停住。
心脏被碾碎又揉开,剧痛在他胸口铺匀,再传遍全身。
“殿下”
他脸色苍白,全身都在抖,“我去找太医,我去找太医。”
往日那个不论何时都沉着冷静的人,此刻却连站都站不稳。
沈净懿推他,让他滚。
“你给我滚!!!”
她喊的歇斯底里,将他狠狠推开,那行血泪挂在她的脸上,眼底猩红一片,看着恐怖又凄惨。
明彰任何力气都没用,被她掼倒在地,也没有想过起来,就这么手脚并用爬向她。他只敢碰她的衣摆:“殿下,是明彰的错,是明彰的错。”
他声音悲恸:“殿下,痛不痛。”
沈净懿直接冲过去拔了一旁的匕首,狠狠扎在他肩上,一刀又一刀。
皮肉被匕首割开的声音让她彻底失了神智,鲜血染红了他的藏青麒麟服,滴在青石地砖上,如同一条窄小的河流。
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,随她捅了解恨。
“若殿下能好受一些。”
他握住匕首的刀刃,挪到自己的胸口,“殿下。”
明彰的声音压抑着万分情义,分明浓烈到呼之欲出,可总被他藏在那副循规蹈矩的面具之下。
他是奴,是身子残缺卑贱的奴,那双手早就沾满了污秽。
怎么敢奢望触碰到殿下的衣角。
匕首锋利,他握得又紧,带着那把匕首往自己胸口里刺。
沈净懿看着已经嵌进他掌心里的刀刃,他甚至还往后退了退,生怕自己身上的血溅到她身上去。
沈净懿拔出了匕首,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滚吧。”
她踉跄着站起身,不再去看他。
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太多话了。
早就该懂得的一个道理,在这皇宫里,任何人都不值得她去信。
任何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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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血是轻红过来清理干净的,她应该是一直在外面守着。
所以,这一切她都知道了。用不了多久,沈今安也会知道。
甚至于,他现在就已经知道了。
沈净懿抬手放在腹部,沉默许久,她唤来轻红。
许是沈今安特意提醒过,五皇子如今对气味非常敏感,让她不要再用任何带香味的脂粉。
轻红过来时,甚至还将身上的血腥味特意洗去。
“六皇子。”
沈净懿的神色仍旧憔悴,声音甚至比刚才还要嘶哑。
“你帮我换身衣服,我要出宫一趟。”
轻红迟疑片刻:“不知六皇子要去何处?”
“镇南王府。”她说。
轻红低下身子:“三皇子已经过来了,这会估计快到了。”
人却比她预想的,来的还要快一些。
她话音刚落,那边门就开了。
甚至都没有让人通报,直接省略了这个过程。男人推开门大步进来,凝重脸色上全是担忧与心疼。
眼里完全没有屋子里的第二个人,径直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沈净懿。
他半蹲下,抬眸先检查了一遍她的眼睛,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松下那口气。
轻红早就识趣退下了,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。
沈净懿一看到他,委屈和愤懑全部涌了上来,那种崩溃的情绪终于不用再强撑着了。
就好像,终于来了个给她撑腰的人。
她抱着他,搂着他的肩,哭声凄厉。
沈今安抬手摩挲她的后背,声音温柔地安抚:“没事了,有哥哥在,听一不用怕。”
孕妇的确嗜睡严重,沈净懿哭累了,居然就这么靠在他肩上睡着了。
等醒来的时候,她人已经躺在了床上。
沈今安就在旁边坐着,手里拿了本书正在看,也不知看了多久,那书看到已经剩不了几页。
她睡的腰酸,在床上翻了个身。
哪怕仅仅只是细微的声响,还是让沈今安察觉到了。
见她醒了,他放下手里的书过来,在床边坐下,一手搂起她,让她靠在自己怀里。
“睡好了吗?”
沈净懿点了点头,她仍旧虚弱,就连声音也微微嘶哑。
“你刚刚在看什么,看的那么认真。”
沈今安一只手搂着她,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脉搏上,确认没有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。
他替她把被子掖好:“在你书架上随手拿的。”
他沉默了一会,“讲的马夫和富家小姐。”
沈净懿疑惑皱眉:“马夫和富家小姐?”
她怎么不记得她的书架上有这种书?
沈今安眼神意味深长,捏了捏她的鼻子,低笑道:“想不到听一喜欢这种书。”
她书架上的那些书通通都是她看过的,她何时看过一本写了马夫和富家小姐的书。
她的注意力轻易就被岔开了,甚至还从他的怀里离开:“书名是什么?”
沈今安不满地又将她捞回来,她的后背贴在他的胸膛上。
成年男性,又是在战场上握着刀厮杀的将军,他看着儒雅的外形下,是宽厚健壮的肌肉。
沈净懿躺在他怀里,被他抱着,无形的安全感好似一双手将她牢牢绑住。
她这条漂泊无依的船,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靠岸的海港。
他靠近她耳边,气音压得低,透着几分沉沉的笑意,问她:“书名不记得了。不过马夫为什么要和大小姐在马厩里面做那种事?”
他故作恍然大悟,剑眉轻轻挑起:“原来听一喜欢看这种书,难怪功课差,心思全用在歪处去了。”
他倒真有个兄长的样子了,在她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,像是在训斥。
只是这训斥实在太温柔,比起训斥更像是在调情。
看明白沈今安脸上的笑后,她知晓他是在耍她,什么马夫和大小姐,分明是他编造出来的。
沈净懿知道他是想让她开心些,可她现在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。
“你走吧,我现在谁都不想见。”
她从他怀里挣脱起身,语气冷淡。穿戴整齐后,想着去一趟贤灵宫。
虽然惧怕见到母妃,可这些事情总要问清楚的。
母妃和五皇子的关系,还有明彰。
想到他,沈净懿的脸色就如同挂上阴雨。她是真的恨,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。
身后人没动静,沈净懿皱眉转身。
沈今安早就起身,估计是一直都在看她,所以沈净懿才刚转身,就与他的视线对上了。
逆着光,所以瞧不见他此刻的神情,但他平日里的傲然气焰没了,只剩下一点温和火苗。
连同声音都轻缓下来:“我实在放心不下你,所以最起码,先让我在重华宫待一会,好吗?”
他那双眼,在战场上见惯了生离死别,漂亮是漂亮,但是比寻常人多出了几分冷戾。
圣上的野心被他继承了去,天生一副帝王相,睥睨万物的傲然。
唯独在面对她时,哪里来的半分冷血和野心,分明是世间最柔情。
沈净懿攥着自己袖子的手紧了紧,好半天,她垂眸时松开了手。
“手是怎么了?”
刚才她就看到,他用手按了几下手腕。
听见她的语气,知道她总算消气,沈今安便也笑了:“没事。”
沈净懿不信:“是我刚才起身时弄的?”
“不是。”他轻轻转腕,“老毛病了,以前为了救一个小女孩,被马蹄踩断过,好在是左手。”
若伤了右手,恐怕连刀都握不住了。
她逐渐冷静下来,也知晓是自己方才反应太大。
她近来情绪失控的越来越频繁了。她觉得自己是个怪物,因为她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了。
沈净懿给他检查了一下手腕,发现是脱臼。
她只会些粗浅的医术,被折磨久了之后被迫学会的,为了自救。
“忍着点疼。”
话说完,她又觉得实在多此一举。
这点疼对沈今安来说,好比一根针扎在他的手臂上。
她面不改色,将关节复位。
沈今安却靠在她肩上,虚弱到连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弱的:“太疼了,有点忍不了。”
沈净懿皱眉,回想自己刚才的速度,已经算是很快了,疼肯定多少会有点,可还不至于这么疼。
难不成他的伤比她想的还要严重?
她脸色凝重:“我让太医给你看看?”
“不用这么麻烦。”他靠在她肩上,“我休息一会就好了。”
他搂着她的腰,脸埋进她颈窝,闻着她身上那股特有的馨香。
早就做好了会被推开的打算。
他的听一,总是格外不近人情。
可是他左等右等,都没有等到。
沈今安突然想起年幼时,这个绝情的六弟总爱缠着他问东问西。
她好像对很多东西都感到好奇,河中游鱼,天上飞禽,林中猛兽。
一双又黑又圆的眼睛,总是仰着头一脸崇拜的看着他。
嘴里一口一个三哥哥。
在那时,好像她的世界里,只有这个三哥哥才是无所不能的大英雄,他什么都知道,什么都能做到。
沈今安蹲下身,笑着摸她的头:“等听一再大一些了,哥哥亲自带你出去瞧瞧。”
那时她太小,甚至还不到他的肩膀。
幼年起,沈净懿便一直追随着这个三哥的背影。他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哪一个。
太傅甚至直接在朝堂上夸他,有天人之姿。
他八岁时做的文章,二十四岁的金科状元都及不上。
十五岁,便以八百将士击溃匈奴三万。
并生擒对方首领。
那一战,势必会在史书上重重描绘上一笔。
在这六国鼎立,互相制衡的朝代,大离朝不过是于夹缝中苟延残喘。
是因为沈今安,因为有了他,短短三年时间,便统一四国。
大离朝开疆扩土,从一个需要给其他宗主国进贡的附属小国,成为如今的泱泱大国。
仅仅只是因为,一个沈今安。
他是是大离朝百姓的英雄,更是
沈净懿抬手,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。
他会是自己腹中孩子的英雄吗。
会吧,应该会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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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彰的消息逐渐少了,自从上次将他赶出重华宫后,听轻红说,他又回了司礼监。
那之后的事情沈净懿便不想多听了。
每每想起,那种被背叛的痛楚就折磨的她几近疯癫。
沈今安留在了镇南王府。
他说府里的大夫告诉他,胎儿应该多听些音乐,这样它的心情会好,它的心情好了,就不会折腾它娘亲了。
他让轻红拿来了琴,说要给他这个还没出生的孩儿先露一手。
沈净懿从前竟不知晓他还会弹琴。
等他弹下第一个音时,轻红就捂住了耳朵。
沈净懿没她那么好脾气,她让他琴艺稀烂,就别污了这把琴。
他笑着:“嫌弃哥哥了?”
她眉头皱的很深,表情替代了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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