合脚(2/2)
祁凌缄默不语,想起锦衣卫里那些浪子曾说过,两个人分开要摔盆碎碗,怒目相向,才算断得彻底。
然而寄月如此平和,反倒让他慌乱,意识到无可挽留。
祁凌妥协了,“好,我放过你。”
寄月吁出一口气,但心中也不是全然轻松的,她动了动麻了半边的身子,要从他怀里出来。
只听祁凌在耳边低声说。
“明日再走,再陪我一晚,可以么?”
又此地无银三百两补充道:“眼下已近三更,夜间宵禁,不便行路。”
寄月:“好。”
两人面对着面,和衣而卧。
官道上,打更人正拿着梆子沿街串巷地敲,铜陵街空旷,梆子声毫无阻隔地穿过高大的府门,穿过层层窗纸,传到耳边,一声声幽远苍凉,似地狱来音。
三更过后,是四更,五更……
五更的梆子敲过,这一夜便算看到了头,再过两个时辰,便到黎明。
这夜,虽无人睁着眼,但也无人入眠。
后来下起了雨,再后来,微弱的曦光从窗格子照进来,一直闭目的青年,骤然睁开眼,有力的手臂一伸,把对面的女子死死扣入怀里。
寄月的眼皮颤了颤,但没睁开。
“夫人,下雨了。”他存了些希冀,“多留一天,好不好?”
昏暗中,长睫不住扑闪,寄月一双眼却始终没有睁开。
她似乎真的睡着了,全身的防备卸下来,任凭他搂着,直到天光大亮。
门外丫鬟在谨慎地询问。
“少爷,府外来了位姓江的娘子,说想问问,她家妹子可好?”
寄月轻轻推开祁凌,“好了,我该走了。”
她几乎是毫不费力就推开了他。
祁凌慢慢起身,胸前的暖意在她离开后那一刹散开了,他默然取来伞。
“外头下雨了,我送你。”
指挥使府上并不缺伞,也不缺能撑伞送寄月的丫鬟,但他存了些侥幸,特地只拿了一把伞,步子也放得极慢,拐过一个又一个角落,长长的回廊也到了头。
写着“江”字的马车就停在府外,江娘子神色复杂坐在马车里,掀开了帘子在等寄月。
到了马车前,祁凌突然把伞塞给她。
寄月莞尔一笑,把伞推回他手里,“不了,你留着用吧。”
马车里。
江娘子静静看着一言不发的寄月,思忖半晌才开口,“阿月,先前兴许是我误解了。”
昨日听说寄月去见一位大官老乡,她起初不当回事,后来她久久不归,她才察觉到不妙,恰好有位小厮过来送信,称寄月姑娘无恙,此刻正在指挥使府上。
江娘子忙回府找自家夫君。
先前她为了护着寄月,连自家夫君都防着,而言少卿因不愿妻子留意别的男子身上,也从未对她说起祁凌的身份。
夫妇二人摊开了一说,才知闹了一场大乌龙。
从言少卿口中,江娘子得知两年前,那位小祁大人的夫人失踪了,为了找人,青年险些丧命,便是现在也没放弃寻找。
而言少卿也从妻子处得知,锦衣卫指挥使遍寻不获的心上人,竟被自家夫人好好藏在京城。
夫妇二人面面相觑。
江娘子:“他会不会发觉被骗了,因爱生恨?”
言少卿只是笑:“若这么容易就因爱生恨,怎会没命地寻了两年?”
江娘子不知是否该去要人,辗转了一夜,直到凌晨还是决定去看一看,万一寄月不愿呢?
但看着寄月和那位祁大人双双失神落魄的模样,江娘子想到当年的自己和言少卿,心中有了思量。
她将从言少卿处听来的话尽数告诉寄月,又道:“想来那位指挥使大人是为了护着你,信不过我家夫君,怕他拿你做文章,才说与你是逢场作戏。”
寄月眸光微动。
见此,江娘子小心地问她:“既然是有误会,你们又两情相悦,不如说开?”
寄月直到如今,还不敢相信祁凌竟是那位阴狠毒辣、权势滔天的玉面罗刹。
在江州时,她以为他不过是在江南一带有些权势,但这就已足够让她惴惴不安。
两个人在为人处世和身份上的悬殊过大,即便有情也难成眷属。
两年前因那红衣少女而肝肠寸断的痛楚犹在,且她刚经历了生父彻彻底底的抛弃,被至亲至爱抛弃的痛苦,她不想再经历第三次,唯有远离危险,才能不受伤害。
寄月摇了摇头。
“不必了,这样就好。”
铜陵街。
马车早已远去多时,然而青年仍撑着伞,孤身立在府邸前。
许久,才自嘲地笑了,他竟也会这般犯傻,以为就凭一把伞,能让两人之间再度产生牵绊?
她铁了心要走,再大的雨也留不住。
但他认准了的人。
总有法子让她回心转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