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二五章 赴汤蹈火(1/1)
听周敢说,山东的官员跑到省界迎接自己,还为欢迎自己,不惜劳民伤财。王贤却不喜反忧,皱眉道:“无事献殷勤、非奸即盗。这些人有些过头了吧?”
“属下看来,倒是正常。”周敢答道:“大人有所不知,山东已经烂透了,神仙也救不好。大人要想找他们的毛病,那是一找一个准,他们只有用这种办法,来堵大人的嘴了。”
“你倒说说看,到底怎么个烂法?”王贤轻声问道。
“山东的基本情况,大人都早有了解,单说大人这次查办的白莲教一案吧。”周敢沉声道:“元朝末年,这山东乃是红巾军的地盘儿,早在至正十七年,刘福通派毛贵攻破胶州、莱州、益都、滨州等地,从此这一带在红巾军控制下,白莲教也从此深入到民间。后来太祖禁了明教白莲教,山东的白莲教也只是稍加遮掩,堂口骨干丝毫未损,只是从公开转向了地下活动。一个甲子经营下来,山东早就是白莲教的天下!从官员到商人,乃至三司府里的属官、家眷,忠实的信徒大有人在!”
“都这种程度了,三位长官也从来视若无睹?”王贤轻声问道。
“非但视若无睹,而且恐怕都有多多少少的联系,”周敢有些沮丧道:“他们要想把税收上来、把治安管好、防止流民作乱,根本没有别的法子,只能求助白莲教。每逢白莲教的节日,地方官员都要亲自到庙里,毕恭毕敬的上香拜佛,但其实他们拜的不是如来佛,而是白莲教的弥勒佛,如此明知故犯,无非是为了讨好白莲教,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……”
“这真是……”王贤越听越沉重,眉头也越拧越紧道:“滑天下之大稽!这山东,到底是谁的天下?!”
周敢叹了口气,说道:“说来也没办法,在山东这地方管你是做官、经商、还是种地,只要是在这里过活,就绕不开白莲教!不瞒大人说,就连咱们锦衣卫里头,也有大批白莲教的信徒!虽然属下尽力清洗,但恐怕还有残余除之不尽……”
“听说你上个月遇刺了?”王贤看看周敢颈边的一道伤痕,轻声问道。“就是因为这个事儿吧?”
“是。”周敢点点头,有些后怕道:“一名百户儿子百岁,请我去吃酒。结果谁成想是个杀局,那帮白莲教的家伙早就想干掉我了,在屋里埋伏了好几十人。幸亏属下有些眼力,现的早,在手下拼死保护下杀了出去,但跟我去的六个兄弟,只回来一个……”
“他们竟然如此猖狂了?!”王贤神情愈凝重道:“看来我此行,还真是深入虎穴啊。”
“大人说的不错,这山东就是龙潭虎穴!千万要小心为上!”周敢自嘲的笑笑道:“属下现在有一条戒律,除了自己人,谁都有可能是白莲教……在这地方再待几年,自己都能把自己逼疯。”
“不入虎穴焉得虎子!”王贤印象中,周敢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,果敢进取!现在竟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种丧气话来,看来这几个月的经历,有够刻骨铭心的。他轻声安慰周敢几句道:“咱们这次一起,把白莲教解决掉,往后的日子就好过了!”
“是。”周敢虽然应声,但能听出他对王贤的话,并没有多少信心。强打起精神,周敢又沉声道:“除了白莲教,还要提防汉王……”
听到这个名字,王贤一点都不意外,汉王就被封在山东,王府紧挨着济南!虽然在和太子的斗争中,汉王彻底失败,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在这山东一地称王称霸还是绰绰有余的!王贤毫不怀疑,从得知自己到山东来的那一刻,汉王就一定会下定决心,不管用何种手段,哪怕直接出兵,也要让自己葬身齐鲁!
因为两人间的仇恨,值得他这么做!因为他是皇帝的儿子,杀掉一个大臣也不需要偿命……
“属下受命监视乐安州,现汉王世子朱瞻坦和白莲教的数位高层往来密切,”周敢告诉王贤,自己新的现:“而且汉王偷偷控制了莱州、即墨的盐场,还有招远的金矿,恐怕贼心不死,还要有一番挣扎!”
“嗯。”王贤赞许的点点头,周敢能在这么短的时间,了解到这么多重要情报,可见自己没有看错人。“除非汉王身死灯灭,否则他是一定会折腾到底的!”
“大人,”周敢有些不确定道:“据不太可靠的消息说,汉王已经入了白莲教……属下斗胆猜测,他是不是想借助白莲教造反?”
“哈哈!”王贤却笑着摇头道:“你都说了是不可靠的消息!放心,汉王殿下的骄傲,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理解,他堂堂皇帝之子,干不出那种下作事来。”说着有些轻蔑的笑道:“当年他如日中天,拥兵十万,尚且在陛下弹指间灰飞烟灭,如今落魄山东,他又凭什么造反?只要陛下在一天,他都不会有这念头的……”说到最后,王贤自己却有些语塞了。
“大人?”周敢轻声问道。
“没事。”王贤摇摇头,他是想到如果陛下不在了,汉王肯定会放手一搏!而皇帝陛下的龙体每况愈下,恐怕也撑不了几年了……如果能趁这次山东之行,彻底消除汉王的威胁,似乎再好不过。
但这年头,也只在王贤心头一闪而过,因为太不切实际了。光是白莲教还不知能不能消灭,再加上个汉王……那叫痴人说梦。
后面的路程,王贤都有些沉默。实话实说,他有些信心不足……这次的敌人几乎是整个山东,而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身边这几百人,一个尚未成气候的锦衣卫千户所,再就是身上的官印令牌兵符了。那些东西看着唬人,但如果没人买账,还不如一把菜刀管用……
至于八百里之外的朝廷,恐怕会随着自己离京日久,而变得愈陌生疏离,到时候是敌是友还说不定呢……其实王贤启程时,十分想带着府军前卫一同上路,朱瞻基也很想通过这种方式,让大伤元气的府军前卫能浴火重生。但当他向皇帝小心翼翼提出,是不是可以把府军前卫派去帮助王贤,却被朱棣断然拒绝。皇帝告诉朱瞻基,不过平个叛而已,山东的兵足够了!府军前卫必须与太孙待在一起!
平心而论,这么多年来,历次出击,数这次的职务最显赫、权势也最大,这是节制一省军政啊!但数这次最让王贤感觉孤立无援、希望渺茫……
这种情绪也在手下中蔓延,时万等人虽然不说,但一个个神情凝重,心里对山东之行已经充满了疑虑。
抵达山东前的最后一晚,他们宿在衡水夏庄驿。深夜里,王贤在顾小怜的身上拼命冲刺,神情显得有些狰狞,动作从未有过的粗野。顾小怜感觉到他的异样,却包容的承受着他给予的痛苦,直到王贤筋疲力尽,仰面躺在榻上。
“小怜,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老了?”王贤的声音疲惫不堪,还隐藏着一些软弱。
“官人瞎说,小怜被你折腾的手指都动不了呢……”顾小怜娇嗔的声音,是抚慰男人最好的良药。
“我说的是……”王贤顿一顿,叹息道:“我竟然对前路有些恐惧,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……”
“这说明官人真正成熟了。”顾小怜想一想,认真道:“圣人云,战战兢兢,如履薄冰。只有心怀恐惧,才能真正战胜恐惧……”
“想不到,你又变成儒家了……”王贤调笑一句,便再没了声音,似乎是睡着了。
顾小怜等了好一会儿,想起身给他盖上被子,却见王贤依然睁着眼,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,真的有挥之不去的惊惧。顾小怜展臂搂住王贤的头,用自己温热的胸,抚慰男人的心……王贤在她的怀里,终于睡去了……。
第二天清晨,出现在众手下眼前的忠勇伯,又恢复了他惯有的神采奕奕、镇定自如,举手投足都能给手下人带来莫大的信心,让他们坚信,这次虽然看似无解,但不过是大人又一次‘化不可能为可能’的神奇表演!
“大人!大人!大人!”锦衣卫们正在刷洗马具、喂马装鞍,王贤走到他们中间,他们并不停下动作,只是对他行注目礼,叫他一声‘大人’。如今王贤已贵为都督、伯爵,只有他最亲近的下属还依然叫他‘大人’,这里头包含着忠诚、信仰、生死相托!他们是王贤最大的力量源泉!
“快点收拾,老子已经迫不及待,要去山东爆那佛母的菊花了!”王贤爆出一句粗口,引得众手下一阵狼嚎!那肆无忌惮的欢笑声,在时隔多日后,重新响彻驿馆。
半个时辰后,所有人用毕早餐、整装待!
“出吧,他们都要等急了。”万丈金光中,王贤翻身上马,率众离开驿站,一往无前的奔向龙潭虎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