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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到王府厅堂之中,陆长亭都不见有女眷出来,更不见什么小孩子。这下他便相信,朱棣是当真不曾娶妻了。
在厅堂坐下来不久,下人便来报,有人求见。
陆长亭估摸着应该是朱棣亲信一类的人物,毕竟除了这些人,也不会有谁在朱棣回到北平以后,便立即上门来了。
朱棣打发下人去请人进来了,随后还嘱咐了人去准备饭食。风尘仆仆赶到目的地之后,沐浴用饭,都是顺理成章的事。
陆长亭扫了一眼锦衣卫,见他们都面色如常,没有要挪动的意思,于是他也就待得更自然了。
没多久,便有几人从厅堂之外进来了。
那几人有年纪轻轻的,也有更为年长的,都着常服打扮,跨进门来,便当先恭敬地唤了声燕王,而后便向朱棣汇报起了北平防守事宜。
因着北平和蒙古是邻居,时常都会发生点摩擦,一言不合就打架,因而朱棣回来之后,他麾下的亲信,第一时间便是要向他汇报这些事宜。
这时候藩王手中可握有的权利是很小的。
他们不能掌管封地上的一切事务,除非是外敌入侵的时候。朱棣也只拥有不满三万的王府卫兵。
打量一眼厅堂中站着的人,陆长亭都不由得感叹,这时候朱棣手中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少了,他身边的亲信也着实太少了,日后帮着他打天下的功臣,此时都还不见踪影。一时间,陆长亭心底有了别样的滋味儿。
他来到北平,没有错。
他需要朱棣,朱棣或许也需要他那么一点微末的本事。
待到这些人都汇报完毕之后,朱棣便留了他们一同用饭,众人也都笑着应了。全然看不出,这主仆之间的阶级之分。
陆长亭也并不觉得奇怪。
在古代,阶级是很鲜明,但凡是聪明的主子,都知晓如何与下属表示亲近。因而古代才常有君臣相得的戏码流传后世。
能拉得下身段的,那才是聪明人。
下人们摆好饭食之后,朱棣便当先站起了身。陆长亭正琢磨着要不要默默跟在后面,就见朱棣陡然转过身来,看向他道:“长亭,随我来。”
短短五个字,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其他人的目光。朱棣的亲信们,好奇地扫视着陆长亭,他们和那些锦衣卫一样,对陆长亭的身份好奇极了。
年纪如此轻的少年,会是谁呢?
这份好奇,在看见朱棣让陆长亭坐在手边之后,一时间达到了顶点。
锦衣卫们却是早已见怪不怪了。
朱棣在席间与下属继续说起了蒙古之事,他们的谈话很是平常,挑不出一点错处来,就算是传回给洪武帝听了,他也只会觉得,自己将儿子发配到中都去,还是有着作用的。儿子变得更务实了,知道守好封地了。别的挑不出毛病来。
因着朱棣与他们闲聊的缘故,倒是没给陆长亭夹菜了。
陆长亭将自己裹成个大包子,要夹菜是有些麻烦。
张行瑜双眼一亮,他的机会来了!
张行瑜走到了陆长亭的身后,给他夹起了菜。
朱棣的手下见了,不由觉得有些疑惑。这是锦衣卫吧?是皇帝陛下的亲卫吧?怎么还给这小子夹菜呢?
陆长亭面无表情,不表示喜欢也不表示拒绝。
张行瑜默认为这是陆长亭接受了,手上动作便愈加勤快了。
陆长亭这会儿倒是琢磨出点意思了。
这时候锦衣卫初设,之后几年被洪武帝握在手中,对付朝臣对付多了,加上手中的特权越来越多,才越发猖狂了,也就有了后世的恶名。此时他们倒还算不得如何狂妄狠辣。尤其单看这张行瑜,陆长亭实在瞧不出半点锦衣卫的味道来。
众人围着吃了会儿饭,朱棣和手下说着说着,突然就转头来看了一眼陆长亭和张行瑜。
陆长亭抬起头,特别无辜地看了回去。
朱棣这才捏了捏手头的筷子,这才转过头去了。
其实陆长亭倒是觉得,这样就挺好的。
朱棣可以对他好,甚至可以比对别人好,但若是大大超越了其他手下,便会引得他人不满了。而现在看来,朱棣对他的手下态度都极为温和亲近,这之后他若留在北平,朱棣就算对他多有照拂,也就不算什么了。
陆长亭此时已经有了,做朱棣手中一把锐利的刀的觉悟。
享得了庇护和宠溺,那就得做得了招风的大树嘛!
陆长亭低头愉悦地吃着手头的食物。
因为脑子里还想着事儿,陆长亭不知不觉就将张行瑜夹的菜给吃下去了。张行瑜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,朱棣不由得又往这边扫了一眼。
饭食用完之后,朱棣的手下也都恭敬地散去了,只是在散去之前,他们免不了还多看了陆长亭两眼。
下人们上前来撤了饭食,朱棣命人安排好了锦衣卫的住处。
而后才轮到了陆长亭。
“北平天冷,入夜之后,长亭可会畏寒?”朱棣突然出声问。
陆长亭一怔,骤然想起了过去和朱棣同眠的时候。
见陆长亭不语,朱棣又道了一句,“北平更为寒冷,不比中都暖和。”
陆长亭忍不住嘴角抽了抽,中都都算是暖和了?陆长亭实在有些担心,自己在北平会不会被冻坏。他想着想着,就不自觉地紧了紧身上的衣衫。
朱棣见状笑道:“你今日且歇在我屋中吧,待你适应了气候,我再令人为你安排好屋子。”
周围下人虽有好奇,但他们的目光中却并不夹杂惊异。要知道,在这样的时候,至交好友睡一处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
朱棣让人去收拾了陆长亭的行囊,张行瑜忙跟着去了,当真是说到做到,应了朱棣要求得陆长亭的原谅,便就老实去做了。
这点倒是令陆长亭对他有些改观。
只是让程二白白等了许久,就等着瞧陆长亭干坏事儿呢,偏偏陆长亭就什么也不做。
朱棣因着还有事,沐浴过后换上一套衣衫,罩着披风便又匆匆出门去了,程二紧随其后。陆长亭便是被下人领到了朱棣的院子里去。下人们供上食物茶水,陆长亭便能舒服地靠着休息了。
陆长亭忍不住问:“王爷何时能归来?”这到底不是中都的朱家宅子,也不是中都孤庄村的老屋。陆长亭实在无法像之前那样完全放松下来。待得久了,他便难免问起了朱棣的去向。
下人们抬头低声道:“王爷要很晚才能回来的。”
说罢,他便低头不理陆长亭了。
哪怕是做了燕王,也忙到了这样的地步?
陆长亭无奈,同时我感觉到了点儿无所事事,翻出了话本却又久久看不进去。
他脑子里思绪飘忽着,便想到了程二。
不管何时,始终都是他在朱棣身边跟进跟出。
如此一看,朱棣身边最为信得过的亲随,似乎便只有程二了。朱棣在北平才不过两年,北平当地的守军、护卫等,与他还着实算不得亲近。而朱棣本身也未曾从应天府带来什么人。
这时,陆长亭就不免想起了历史上对朱棣早年生活截然不同的描述。
朱棣出生的时候,明朝还未建立,那时候打仗正到紧要关头,洪武帝根本顾不上这个儿子,连名字都没给起。到了明朝建立之后,朱棣虽然十岁便被封为燕王,但要知道那时候一共接受封王的似乎便有足足十个。朱棣就属于恰好是洪武帝的儿子,那也就恰好跟着一块儿封王了。别的多余的照顾却是没有的。甚至连朱樉得到的待遇都不如。
古代的历史记载中,虽多次强调,说洪武帝极为喜爱朱棣,认为其有自己的风范,多次想传位于他。但后世史学家已经从多方面证明,这应当只是朱棣继位以后,才改了史实,以此掩盖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上位经历。
而真正的历史之中,朱棣应当是并不受宠的,甚至说,他是在饱受冷落的环境之下成长起来的。自然,他也就没什么人可带来北平了。
靖难之役的一切力量,都是朱棣在北平扎根以后,才逐渐被建立起来。
陆长亭不自觉地捏紧了手中的话本,如此一想,他竟是倒有些热血沸腾了。
陆长亭很快接受了自己如今的位置,他也想要在未来靖难之役之中,出上一份不小的力,在朱棣身边站稳脚跟,看着他登上皇位。
正想着呢,屋门突然间就被人推开了。朱棣走了进来,抬眼就见陆长亭手里捏着话本,朱棣面色有些怪异,对当初搜罗出情.色话本记忆犹新。
他在陆长亭身边坐下,一边倒着茶水,一边出声道:“长亭。”
“嗯?”陆长亭偏转过头,认真地看向了他,听着朱棣往下说话。
“长亭,你还小。”朱棣颇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。
“嗯?”陆长亭有点儿疑惑。难道朱棣觉得他现在做不来太多事儿,决定只交给他一些微末小事。这倒也没关系,他的确是年纪小,很难服人的。这里不比中都,周围只围了朱家兄弟。
朱棣伸手夺走了他手里的话本。
陆长亭:???
朱棣将话本丢到了一边,叫人进来,“放好了。”
陆长亭脑子里还没转过弯儿来呢,“……这是,做什么?”
朱棣道:“这等情爱之书,便不要再看了。你年纪小。”朱棣重重咬了后面四个字。
其实陆长亭很想反驳,他的年纪放在这个时代已经算不得小了,可是对上朱棣关心又执拗的目光,陆长亭倒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朱棣的确是在关心他,虽然关心的角度很怪异。
朱棣将点心往陆长亭跟前推了推,“吃点东西。”说完,他又把下人给叫了进来,“去换壶热茶。”
陆长亭并不太饿,他歪头看了看朱棣,“我只是在这里觉得颇为无趣,才拿了话本来看。”
朱棣神色不改,道:“放心,明日你就会觉得有趣了。”
陆长亭倒的确是充满了期待。
现在的北平就像是一块等待着去征服的宝地。
所有人都认为这里苦寒,又与蒙古比邻,在这里做藩王实在是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好,但陆长亭却清楚地知道,这里将成为朱棣最强有力的后盾。
陆长亭忍不住微微一笑,“我很期待。”
朱棣看着他这般模样,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,“早些洗漱吧。”
陆长亭看出了朱棣眼底的疲色,点点头,等喝了热茶之后,便由下人领着沐浴去了。等沐浴完出来,陆长亭发现崭新的衣裳已经备好了。这很明显不是他自己准备的,而应当是朱棣带着程二出门去之后,再带回来的。
陆长亭将衣衫穿好,浑身暖了许多。
不可否认,朱棣对他的好已然超越太多了。
陆长亭其实是惯性去照顾别人的人,或许是因为他一直以来都太过信奉强悍的缘故,还是到了明朝以后,他才诡异地从几个王爷的手底下享受到了被关照的滋味儿。
滋味儿不赖!
陆长亭抿了抿唇,又由下人带着回了朱棣的屋子。
屋子里已经点上了炭。
虽然洪武帝将朱棣赶到北平来当藩王很是不地道,但总的来说,洪武帝给儿子们的待遇,那可比给大臣们的要好多了。早年的时候,他都是教皇子们吃苦耐劳,而等个个去了封地以后,洪武帝就开始开出丰厚的赏赐俸禄了。臣子多么苦逼,就衬得王爷多么舒适,哪怕是什么也不做,也能富贵生活到老。
而此时,陆长亭就跟着蹭了一把。
什么上好的炭啊,上好的茶啊,轻柔暖和的被子,暖洋洋的床榻啊……
就连洪武帝他儿子,这一刻都沦为了给陆长亭“暖床”的。
咳。
陆长亭脱去外衫,当先钻进了被窝之中。
在赶赴北平的路上,陆长亭已经和朱棣一起歇过几次了,现在倒也不觉得生疏尴尬。朱棣放下书之后,便跟着进了被窝。
陆长亭瞥了一眼那本被朱棣放下的书,再度想起了历史上对朱棣的评价。
有人认为朱棣和太子朱标比起来,那实在是没甚文采,甚至被冠上了半文盲的名头。陆长亭不由得想到了之前在老屋的时候,朱樉教他读书,朱棣从来不插手,直到等朱樉走了之后,朱棣才接手过来,但也只是盯着他读书,而后教教他写字。
陆长亭这会儿,心底的滋味还挺复杂的。
陆长亭因为在想事情,双眼睁着,在烛光下还显得熠熠生辉的,朱棣原本实在有些疲累了,这会儿看着陆长亭的模样,又有点睡不着了,他忍不住拉了拉被子,将陆长亭那张脸给盖过去了。
“快些睡觉。”
陆长亭眨眨眼,抓下被子,“嗯”了一声,闭上了眼。
纷乱地挤在陆长亭脑子里的那些史料,野史,传闻,这会儿都被挤到脑后去了。屋子里着实太暖和了,闭上眼之后,他便不可抗地睡了过去。
朱棣这会儿浅浅吐出一口气,也才闭上了疲累的双眼。
翌日一早,陆长亭便被朱棣从被窝里拎出来了。
真是多年都不带换个姿势的。
陆长亭连吐槽的话都说不出了。
他顺从地起了床,换了衣衫,排在朱棣屁股后面,等他洗漱完之后,也跟着去洗漱了。而后下人端来早饭让他们用过了。朱棣便直接带着陆长亭出门去了。
程二在王府门外备好了马车,当然是给陆长亭准备的。朱棣就直接骑马去了。陆长亭原本也想要匹马,奈何外头太冷,在耍酷和保暖之中,陆长亭选择了保暖。
马车哒哒哒地往前走着,没多久便停住了。
朱棣下了马,从外头将车厢门打开了,而后将陆长亭拉了出去。
陆长亭还是裹成了个包子,就唯独一张姣好的面容,能看得清楚。就跟包子被挤露馅儿了一样,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好笑。
朱棣拉着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去。
这时候陆长亭才发现,这是一处军营,养的应当就是燕王府的亲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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